第十三章 陈天明的办公楼
门被两个汉子缓缓地抬开，一个上身藏青色中式夹克，下身着深色老式宽脚口西裤，脚上是很普通却很干净的黑色制式皮鞋，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白净中年男人微笑着走了进来。他右手中指托了托银色全框眼睛，目光马上锁定了吴志国，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警官，您好，我是这里的街道办主任陈天明。听说这里刚才发生了点摩擦，赶忙过来看看情况。给您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工作没做到位。”看着面带礼貌微笑，还频频点头道歉的陈天明，吴志国原本准备的下马威还真就没使出来。
“咳……那个陈主任，我们到这里了解些事情，刚打听着情况，这几个人就破门而入······”
“我们是来找赵勇还钱的。”陈天明后面那个扶着门的人嚷了一句。陈天明轻轻看了他一眼，那汉子马上闭嘴。陈天明转过头，继续笑着对吴志国说道：“警官，我们这边人比较朴实，平时也没什么外来人拜访，所以见识比较差，说话做事未免失了分寸，不过本心没什么问题。当然，如果造成什么损失肯定得赔偿道歉的。要是犯了法，更会依法追究他们的责任。我这也是人手不足，又实在招不到人才，看他们一天游手好闲的，寻思着找点事情给他们做。不承想还是给我惹出事来，我也要负起主要责任，绝不会包庇。这样吧，警官，你们想了解些什么，想调查些什么，可以去我办公室里。去那边慢慢聊、慢慢调查，我会配合好你们工作。就在前面过了桥，不远的，我想肯定能比别的地方提供更大帮助的。赵勇，你也来吧，我们协调着把你的事也解决了。” 陈天明又看向赵勇说了一句。赵勇点点头，依旧没吭声。陈天明笑着，也朝吴志国点点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枪，也没说什么，然后招呼起众人，扶了胖子，陆续退出了赵勇家。临出门的时候，他摸了摸门，仔细端详了片刻。吴志国皱着眉，看着陈天明和他的人出去，并没有阻止。转过来对赵勇说道：“走吧，去看看。你也一起吧，倒要看看他怎么解决你的事。”
在这青山绿水间的木夯江却没有丝毫清澈可言，江水很高，几乎持平了江岸，浑浊的土黄色江水异常地激荡。桥所在的位置是这条江附近最窄的地方，宽约一百米的红色江水流速极快。吴志国从车窗把烟头弹进江中，一隐而没。这木夯大桥说是大桥，但两辆车并排过都很勉强，黄色钢结构吊缆式的桥身上漆掉得也差不多了。水泥路面上大大小小裂纹随处可见，路面上很多填补修葺的痕迹让通行的车辆一直不断颠簸。车速不快，吴志国从副驾驶座伸出头来看向地面，路面损坏很是严重。干涸的泥印夹杂着许多黑色矿渣，被车轮压出了数道沟壑。
“赵勇，既然你从小长在这里，那肯定还有很多情况可以跟我们说说。待会儿回去，要不然随意收拾收拾东西，你和你老婆跟我们去镇上住一段时间吧。一方面协助下调查，另一方面我觉得避避风头也是好的。至于你们生活费和经济收入，我们会向上面反映，专门拨给你们的。”坐在前排的吴志国没有回头，对后排正襟端坐的赵勇说。
“我不出去。”
“你有什么顾虑？说出来，别婆婆妈妈的。”
“我要在这等我姑娘。”
“你姑娘？怎么没瞧见。”
“她在前面大绿水村小学里当老师，一周只回来一次。”
“离这里很远？”
“路不好走，来回一趟要两个多钟头。”
“嗯，那边村里人会经常来木夯这边吗？”
“我们两边基本上很少有来往的。以前在木夯的多是些工人或者技术人员，和村子里人也谈不来。只是那边赶集，偶尔会过去买点东西，大绿水那边的村民也不过来的。”
“你为什么找那帮人借钱？”
赵勇低下头，两根开裂的大拇指互相摩擦着。
“我们两口子原是矿上职工，后来矿关了，拿了一笔钱才盘下了现在这个铺子。但是我婆娘有残疾，前两年说是眼睛疼。这也怪我，当时跟她说是之前落下的，买了点药擦擦就行。直到去年，实在疼得睁不开了。我女儿发现了才带去县医院，说是要赶紧手术，不然就瞎了。没办法，她耳朵又背，难不成再让她眼睛瞎了？只能到处借钱去做手术，就找他们借了两万块钱，用铺面做了担保的。”
“两万块钱？两万，一年翻到十万？这不是高利贷是什么？”开着车的赵鑫一听顿时火了。
“是我自愿的，因为其他人借不了那么多给我。”
“那也是违法的，我跟你说，你们这陈主任也不管？”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胡友鹏也是住在大绿水村，我那女儿也识得他，实在是因为我婆娘的病拖不得了，才找胡友鹏借的。”
“赵鑫，你别打岔。陈天明这人怎么样？”
“陈主任？那自然是个极好的人，不仅主动给大家找活路，处事也公平，我们都挺服他。”听了赵勇这话，吴志国倒是有点意外。没想到陈天明的口碑居然如此之好，而且看赵勇显然是发自内心的话。
“好人能找胡胖子那伙人？他是不是威胁你们？不怕，你尽管说，有我们给你撑腰。”赵鑫显然没有吴志国的洞察力，义愤填膺地拍着胸膛。赵勇有些奇怪，摇了摇头，“那怎么会？陈主任确实是个热心肠的好人。这里许多老人没了生活来源，都是他掏自己腰包帮忙。胡友鹏那伙人原先到处惹是生非，也是他把他们管了起来，让他们干个维持秩序的活。而且我们这里年轻人本来就少，不找他们，也是找不到其他人的。总之，这事错是在我。”还在说话间，前面的白色力帆汽车慢慢靠边停了下来，赵鑫跟在后面减速停下。陈天明和胡友鹏关上车门，给吴志国做了一个引导手势，然后走进了旁边一个约有四层楼高的俄式小楼里。吴志国、赵鑫和赵勇随后锁了车，跟了过去。
这小楼上半部分是浓郁的俄国建筑风格，虽然小，门口还是竖立着四根圆形水泥柱，墙面被多次粉白，从脱落的痕迹依稀还能看到一些已经不再鲜红的标语的边边角角。进入小楼内，通屋地面是红色实木地板铺成，虽已很有些破旧，但仍然给人一种庄重的感觉，方形的实木印花护墙板延伸至房间和楼道，只是很多护墙板已经缺失或残破，实木制成的楼梯装了很不协调的铁扶手。陈天明在入门口含笑等着众人，随后引导他们从楼梯口左面进入一楼走廊，直走到走廊顶端一面仪容镜前才停下。他从夹克下的皮带上解下钥匙，打开了旁边红色木门。二十平不到的办公室很是明亮，阳光透过薄薄的蓝色窗帘洒在地上。办公室的陈设很简单，一个课桌大小的旧木桌，上面放着一台白色厚重的显示器，一把普通木椅上加了两个厚实的布垫。旁边是一盏水管焊接的落地灯，靠灯的地方是两个简易木制书架，上面堆满各种书籍和资料。窗户上面焊有钢条，间隔中放了盆兰花，书桌斜对面居中位置是一张原木色藤沙发和用三个正方形木椅拼成的茶几，几案上面摆放了图案简单的一个青花盖碗及几个形状大小各异的茶杯。陈天明示意大家落座后，从桌下拿出了把锑茶壶走出办公室，紧接着听到水龙头打开的出水声。片刻后，陈天明再次入内，抬过自己的椅子，坐到吴志国对面。
“真是久等了。友鹏，我在烧着水，待会儿麻烦你去提一下，给警官泡杯茶。是我先介绍一下我们这里，还是你们直接问我比较好呢？”
“我们边问，你边补充吧，节省些时间。”
“好。在此之前，我能否看一下两位的证件或者公文呢？”
“小赵，把你证件给陈主任验一下。”赵鑫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证件递过去。陈天明一边说着不敢当，一边接过，随手打开，随意瞥了一眼，又再次交还给赵鑫。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陈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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